一人的长夜

  雨下得很大的时候,朱伟总会想起在找到候贵平案线索时,江阳稍微放松地拍着他的肩膀:“阿雪,找到了,找到了,终于找到了,找到了……”

那双亮堂堂的眼睛与他对视,雨砰砰颠往水泥地,苦涩与欣喜相继到达他们相通的心。

他同样把手搭在江阳肩上拍了拍,有很多话卡在喉咙,最后成为他们彼此肩上攥紧了的手。朱伟刚想抱一下江阳,没想到江阳提前预判往后退了退:“哎哎哎,别矫情啊。”

“嘿,你这臭小子。”朱伟捶了一下江阳的肩,“晚上还是老地方,叫上老陈,听说老陈最近大捞了一笔,不坑他可不行。”

朱伟一直以为他对江阳的喜欢是从那场雨,那次对视开始,可实际上,雨只是让早早埋好的种子发了芽。

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生长,最后扎根在播种者的墓碑。

冬天的火锅冒着大片大片白茫茫的热气,朱伟望着锅里沸腾的水,眼前不断浮现着江阳看他时的那双眼睛。

陈明章瞧着朱伟的模样,有些疑惑地举起杯白酒,嚷嚷道:“哎阿雪,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?呆什么呢?喝酒喝酒!”

江阳放下手里的筷子,举起酒杯附和着:“就是就是,咱仨都多久没聚了!”

朱伟透过白汽看向江阳,刚好与江阳的眼神相撞,停滞,再别开。朱伟抬手与江阳和陈明章干杯,一整杯白酒火辣辣地滑进朱伟的喉咙,慢慢地滑进他停顿了几秒的心。

后来,他们都走进长夜。

在朱伟得知江阳肺癌中期时,他站在天台,烟抽了一根又一根,直到烟盒空了,地上的烟头满了,朱伟也绷不住了。

他老大一个人,却趴在栏杆上哭得天昏地暗。他不明白,江阳这么好的人,为什么要经历这些。癌症啊,他的江阳,怎么就快死了呢?

朱伟还记得第一次见江阳的时候,白白净净的小伙子,很有礼貌,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料,可现在……整个人瘦得只有一把骨,无时无刻不在咳嗽,骨架子都差点被咳散。

入冬了,天很冷,江阳的咳嗽也越来越厉害。

朱伟有一次逛超市,看到了一条米白的围巾,末端还有一只兔子。看到的第一眼,朱伟就觉得很适合江阳,就买了下来,那时收银员还问他:“是买给您爱人的吗?”

朱伟没有否认。

朱伟从来不认为他只是爱江阳,因为他对江阳的感情高过了爱情。

这份感情是一粒沙,被海水冲上岸,再被海水冲起的其他沙子埋起来,越埋越深,深不见底。

朱伟带着围巾去找江阳时,刚好下了雪,江阳站在又小又破的手机修理铺门口,看着雪,嘴里小声念叨着:“雪啊,下雪了,下个冬天还有雪吗?”

朱伟看到瘦削的江阳站在雪里,当即就急了,立马把围巾搭在江阳细长的脖子上,一圈一圈地把江阳围了起来,边围嘴里边斥责道:“你多大了?不会照顾自己?这么冷的天你穿这么少,还站在这吹大冷风。你不要你这条命我要!”

江阳紧了紧围巾,看到了末端的小兔,笑着了起来:“朱伟,你答应我,帮我看看下次冬天的雪好不好。”

朱伟顿住了,然后一把抱住江阳,太瘦了,硌人。眼泪在雪里格外热热,朱伟强忍着哭腔,问江阳:“你跟我一起看,不好吗?”


江阳燃尽了,是朱伟点燃的。

其实所有人都料到了这个结果,但江阳仍然义无反顾地赴死,不是飞蛾扑火,是最耀眼的火光。

江阳死去的第八个除夕,朱伟一个人在火锅店喝酒。朱伟本来是过来看一眼,没想到火锅店还开着,就要了三人的份。

刚走进来时,朱伟有些诧异地问老板怎么还开着,老板笑着反问朱伟:“哟呵还说我呢,哪有人大年三十一个人来吃火锅的,还有你这围巾太不适合你了,白兮兮的。”

朱伟没说话,找了个老位置坐下。

外面的烟花在夜里炸开,星星点点落下。

一桌菜都是江阳爱吃的,现在老陈因为偷税漏税蹲局子了,这两个臭小子,都抛下他一个人。


三杯白酒,三颗空白的心,与一个人的长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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